沈丘专栏潘媛媛上学记

沈丘专栏主编/露白(鹿斌)

沈丘专栏副主编/张杰民刘彩珍王倩倩

/文:潘媛媛/图:堆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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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所远离集镇的乡下学校。两扇生锈的大铁门,门头上挂着四块纹路斑驳的大红圆盘,圆盘上用粉墙的刷子刷着四个大字:某某小学;门口两边的白墙上一边用红色的印刷体写着“好好学习”,另一边写着“天天向上”,字上的红油漆经年累月被太阳晒炸了皮。白墙上有一年级小孩儿写的“aoe”二年级小孩儿画的丁老头儿,还有高年级的孩子写的歪歪扭扭的敌对头爸爸的名字,白墙边上蹭着下雨的时候谁的胶鞋上刮下来的黄泥,不止一块。门口的一边常年蹲着一个又老又脏的老头儿,摆一个小摊儿,卖山楂皮,唐僧肉,仙丹,瓜子儿,一分钱一个的糖豆儿,“象狮虎豹狼”的纸牌,田字格的本子,不带橡皮的铅笔,冬天的时候多一个插满冰糖葫芦的草把子。老头儿整天穿一身黑,给人感觉从来没有看清他的脸。冬天的时候他袖着手缩在角落里,嘴里叼着一支他自己用糙纸卷的莫合烟;天暖和的时候他跟学校旁边村里的闲人坐在地上打芝麻叶牌,人家顺手嗑着他的瓜子儿吃他的糖豆儿,也不见他生气。后来大门口的另一边多了校长妻子从家里拉来的一个冰柜,校长的妻子专卖汽水,冰棒和雪糕,冰棒5分钱一个,雪糕两毛钱一支。这个学校能经常有零钱买雪糕的学生不多,大多是吃仙丹和唐僧肉的。

这里的学生都是周边村庄的农民子弟,父母大多在家务农,那时打工的热潮还没有在偏僻的乡村出现,孩子们没有足够多的玩具和零食陪伴他们度过丰富多彩的童年,但他们也有一种单调的富足。他们在学校里上文化课,回家之后帮父母烧火做饭,哄弟弟妹妹,农忙的时候下地帮父母拉犁播种收割庄稼,更多的是不忙的时候或忙里偷闲的时候。上树掏鸟窝下河抓鱼虾,树上摘桑葚地里逮蚂蚱,一到吃饭村里到处都是“狗蛋儿娃蛋儿回家吃饭”的叫喊,每个人自能分辨哪个是自家的妈妈。

他们在学校的课业并不繁重,只有语文和数学两门功课。下课的时候他们就在校园里玩各种游戏,女生踢沙包踢毽子捉迷藏玩石子,在桌子上画几道白线下老虎吃小孩儿或象狮虎豹狼。男生扇香烟纸叠成的卡片儿,打陀螺,也有调皮捣蛋的男孩子把自己抓的青蛙和蛇扔在女生群里,把跳皮筋儿的女孩儿们吓得四处乱跑,背后引来一片哄笑。校园不大,只有前后两排平房,很旧了,有两间教室已经有倒塌的迹象,房顶上的苇子杆塌下来,露出天光,下雨的时候外面大下,里头小下。校长不敢让学生再在这样的教室里上课,这两间教室就空下来了。每到大雨过后,就有高年级的大孩子带着低年级的小孩儿在这两间教室的墙角上挖土鳖,因为土鳖喜欢潮湿的土墙。而他们挖土鳖的起因一方面固然是有乐趣,还有就是大男孩儿们听说土鳖是中药的一味药,拿到药铺可以换钱。

校园的前后两排平房中间有一个连接的过道,过道的一面墙是板报墙,经常有一个戴黑边眼镜的严谨的老教师在上面抄一些文章和数学题,字跟他的为人一样严谨。校长心血来潮的时候也会拿几支彩色粉笔,自己画一些彩色的花边儿和梅花竹子的图案。过道另一面墙上平时空着,到期中期末考试的时候会贴一张大红榜,用毛笔写着:某某,某年级语文(数学)第几名。红榜的右下角还经常贴一张材料纸,写着不及格的学生。写红榜的是校长。过道的前面是一个圆形花坛,不大,里面种了一棵迎客松和几棵月季,剩余的都是杂草,迎客松自己占了大半个花坛。经常做板报的王老师——就是上面提到的那位严谨的老教师,有一回写了一篇关于迎客松的文章,抄在板报墙上,这在那不大的学校引起轰动,每个人都跑去挤着看,“啊,迎客松,它伸着它长长的手臂,似乎在欢迎每一个远道而来的客人”。三年级以上的学生都记住了这个妙句,并且在写《我的学校》的时候都会把它写进自己的作文里,作为添彩的一笔。

这个学校大概有十几个老师,都是周边村庄的,他们一半的时间教书,一半时间务农。这十几个老师身份也不完全相同,以校长和严谨的老教师为代表的是端公家饭碗的正式教师,还有一拨儿是没有正式身份的民师。民师的身份也不完全相同,他们有的是卖菜的,有的是卖鸡蛋的,有的是没出阁的大姑娘,因为上过初中能认字能算数也请来了,还有的是大队支书的儿媳妇,村干部的干亲家,总之,但凡认得字算得数教一二年级的小孩儿总不会出岔子。他们教一样的课,发不一样的工资。

校长张一圃50来岁年纪。

他来这所小学已有十个年头了,如果不出意外,他将在这所学校里安然待到退休,结束他大半辈子的教学生涯。

他对这样的状态没有什么不满,甚至从某个角度上说,他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甚至可以谈得上享受。

他和他的妻子住在校舍东北角的两间瓦房里,本来那房已经快塌了,他找两个年轻老师给他搭手,拣个晴朗日子帮他重新修葺了房顶,保证了居住的安全。他又用白纸画了一幅牡丹,勾了一幅葡萄,一红一紫糊在墙上,屋子里顿时亮堂了不少。他让班里一个学生的父亲——他是个做木匠活儿的——给他打了两个书柜,大一点儿的放在过道东边儿他的校长办公室里,小的那个放在卧室里,本来他摆了几个仿古的酒瓶子在格子里,如武松打虎啊,八仙过海啊,刘伶醉酒啊,不久就被他老妻的针头布脑儿菜籽儿棉线占据了,书柜完全成了储存杂物的地方。

他的老妻在房子前面翻了两片地,一片种了几垄小油菜,一片种了番茄和黄瓜。夏天黄瓜搭秧的时候她又磨着他给黄瓜搭了架,给西红柿绑了枝,他索性又把做书柜的边角木料拿了来,围了一圈儿小篱笆,篱笆外边儿也不用撒什么花种子,自有牵牛花儿狗尾巴草之类的野花野草长出来。老妻见她围了篱笆,第二年开春儿便打了一窝小鸡养起来了。如此这般,张一圃也算过上了安居乐业的小日子。

张一圃刚参加工作就遇上了政治运动,在那场浪潮中他懵懵懂懂地跟着人家“洗澡”,写一篇一篇的思想报告,揭发过别人也被人揭发过,好在都是些芝麻大的不疼不痒的事儿,彼此没有什么妨害。好容易熬过了这场浪潮,幸而他在其中没有受到什么冲击,只是年轻时的抱负和热情也随着这浪潮变淡,有些陶渊明归居林下的意思了。用他妻子埋怨他的话说,叫不进步。他摇头笑笑,不置可否。好在他的妻一边埋怨,一边还是跟着他辗转于各个乡村的小学校里,养鸡,种菜,卖雪糕。

他教的是数学,不过他的身上本身带着几分旧式知识分子的秉性,他会双手打算盘,能画几笔花鸟,也会吟诗写对子,旧戏新曲都会唱几句,吹笛子拉二胡都能来一招,自从他胃不好,跟镇上的老中医也学了点儿中药的医理,偶尔的时候他还翻翻阴阳八卦,略知风水。总之,他在这乡下是受人尊重的,谁家娶媳妇盖房子,都少不了他的墨宝,他给人写“花开并蒂,佳偶天成”,他给人写“乔木高迁日新月异,华堂再建人寿延年”。

久而久之,他觉得这所小学堂里虽有五百多个正值调皮年龄的孩童,可是孩子们在学校的生活总是显得单调,他们除了一遍一遍地抄作业,就是互相搂着脖子掐架,似乎少了点儿什么。少了什么呢?有一天,他自己呷着薄荷茶读“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的宋人词句并为其中的意境沉醉不已的时候,他终于想到了。

回到办公室,他打开了他的书柜,《唐诗三百首》,《水浒传》小人儿书,《杨家将连环画》,《上下五千年》,《蒙古传说》,《一千零一夜》,《格林童话》,《伊索寓言》《小学生作文》,《智慧背囊》......那些猴儿孩子们从校长的办公室里发现了一个之前从未接触过的世界,这个世界把他们的视线从玻璃珠、弹弓、土鳖和打架上树上吸引过来,这个世界充满着新奇,充满着趣味,充满着智慧,他们将从这里走向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校长上课的时候,也不再一味地讲数学公式。他会选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给每个学生发一张讲究的白纸,把毛笔和彩色的颜料带到教室里来,给孩子们示范如何画一朵缠在藤上的牵牛花。在那融融的阳光里,他和他们都看到了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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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潘媛媛,河南沈丘县中学教师。喜欢文学,愿以自然之心待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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